以下我们着重讨论有关“志向”的基本问题。

 

相对于“应向”和“意向”而言,“志向”的最大特色有二:

其一,志向具有最大程度的自由度。【即志向具有最多的可选择性、可调整性以及最大范围的运动量度和落实效果。】

其二,志向具有最大程度的虚妄度。【即志向具有最多的失误概率、调整频率以及最大范围的盲目动势和落虚后果。】

 

上述二者表里呼应,由以构成志向的大体。亦曰“意志自由”或“自由意志”

 

志向的自由度导源于精神存在的代偿度。即导源于由物质分化程度所决定的物质感应属性的代偿性发展,这个“代偿拓展的精神空间”或曰“精神扩张的代偿区间”就是志向之自由度的自然界定(回顾卷一第三十七章第五十二章)。


换言之,意志的自由度与其载体的存在度成反比,与其载体的代偿度成正比可见,令我们沾沾自喜的“自由意志”之“自由度”无非是我们自身之“失位程度”或“失存度”的一项直接指标。

 

【也就是说,“意志自由”是从“非自由的理化定向反应”中增长出来的东西;它随后经历了“感性刺激的延时动作反应”;再就是“知性表象的情绪游移反应”;最后才达成“理性联想的泛化自由反应”。


这是一个愈来愈呈现出失位质态的“应”的进化过程,其“自由”的程度与其“自为”的程度相吻合,或者说,其“自由”的程度正是其远离于“自在”本原的里程碑。


中国人常用“自由自在”一词来形容“自由”的样态,换成哲学的视角,这实际上是用“自我的自由”去看待“非我的自在”罢了,须知“自由者”不得“自在”,“自在者”不得“自由”,而“自由者”(或曰“紧张的自为者”)居然会用羡慕的眼光看待“自在者”(或曰“悠闲的不为者”),足见“自由”的代价之重。】

 

志向的虚妄度正是其自由度得以施展的伴随效应,它与感知发展或逻辑序列的可塑性同构。即随着逻辑演运逐步浮升到理想化的层级之上,意志演运也相应地逐步趋向于虚妄化的境界之中,因为意志的虚妄无非是逻辑的虚演之等位衍存质态,或者说,是虚化的“感”所引动的迷惘的“应”。可见,使我们愈来愈好大喜功的“意志膨胀”不过是我们自身失位性危存的一种存在方式而已。

 

【也就是说,“意志虚妄”是从“格外实在的触点式理化感应”中增长出来的东西;它随后经历了“感性声色的变态诱导”;再就是“知性辨析的本能隔膜”;最后才达成“理性逻辑的推理远涉”。这是一个愈来愈背离于客体之“实存”或对象之“元在”的感应虚化进程,它与“感”的观照距离和观照面日益增大有关,由此要求“应”的回溯距离和覆盖面必须相应扩展


志向的“虚妄”,“虚”就虚在这延伸日远的距离之间,“妄”就妄在这延展日阔的方面之上。中国人常用“志大才疏”一词来形容虚妄的样态,换成哲学的视角,则“志大”可用以比喻物性中的“应”的代偿动量之大,“才疏”可用以比喻物性中的“在”的基础效价之小,而且“志大者”必然“才疏”,“才大者”必然“志浅”,足见“虚妄”的本质所在。】

 

由此显露,“意志自由”的底色是由最充分的宇宙物演之必然势态所铺陈,而它的亮色是由最开展的相应代偿之偶然质态所点染。(参阅本卷第九十一章

 

【形象地讲,恰恰是因为在高度分化和高度繁化的诸多依存条件中寻觅定向依存和循序依存的必然而不可得,故此才必须代偿出某种游移彷徨、四顾无定的能动性以迎合偶然的机遇,是乃“自由”之渊源。】

 

而且,这自由化了的意志不免将自身的贯彻效应导入双重意义的虚妄境界:首先,“自由意志”因其彷徨无着的天赋性态而难以落实,或者更准确地说,它的落实概率必定随自由化的进展而下降,此“虚妄”一也;再者,即使是那“自由意志”所抱定的企图竟然实现了,它的落实依然无补于意志载体之存在度的继续折损,甚至恰恰是这种折损借以达成的唯一步骤,此“虚妄”二也


总而言之,自由意志的活动效果无论如何都跳不出“落于无聊”的心理框范和“落于无效”的代偿终局。

 

这就是谐响在“自由意志”为自己谱写的一系列赞歌中的天籁潜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