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深言之,“自为”或“自在”并不是某种存在形态,而是某种存在质态,或是同一种存在素质的自性演动。也就是说,自为并不是自为者独有的内性和样态,而是自在者之自在素质的展开


因此,自在者亦有自为的属性,只是较为细微罢了;反之,自为者亦有自在的本性,而且正是这个深刻的自在性主宰着自为的样态。说到底,“自为”无非是自在者愈来愈不能“自在”而不得不有所“为”(或曰“有所作为”)的自然存在方式或自然存在质态而已。
 
【弗洛伊德对人性中之“本我”、“自我”和“超我”的区分,以及荣格向“意识层”以下发掘“无意识”的支配性基础,就是最富有自为色彩的精神现象中追溯和分析其自在性本原的一种尝试。】
 
物的自为质态表达为物的感应状态和物的能动状态之增势,即表达为对自存条件愈来愈迫切的依赖和占有,而互为条件的依存关系和互为对象的感应机制是任何结构化状态必然发生的基础。

因此,从物理学的理论上讲,在宇宙爆发的初始瞬间,最简单的亚核结构及氢核结构就有可能出现,随着宇宙存在质态的演化,亦即随着所有存在者依赖条件的递增和感应性能的扩大,结构化的发展势在必行。

也就是说,“存在”表现为结构存在,“物性”表现为物性相关,这是近代物理学从牛顿式的绝对实体(绝对时空、绝对质量)向爱因斯坦式的相对存在(时空弯曲、质能互换)逐渐深化的客观规定,也是海德格尔哀叹人类的思想史从着实追询于本体论上的“存在”滑入面对三论(系统论、控制论、信息论)的“空壳”虚与周迅的根源所在。

这种自然意义上的结构化趋势具有某些规律性的特征:

首先,从原子结构层次上氢核聚变或重核裂变的释能状态,到分子结构层次上离子键能的平衡状态,再到生命结构乃至社会进化层次上的耗能日剧状态,系统结构的能量维系越来越艰巨(即符合整个宇宙演化的熵增和热寂趋势);

其次,更重要的是,各层结构自下而上(亚原子粒子、由粒子演化而成的原子、由原子化合而成的分子、由分子编码而成的生命、由生命聚合而成的社会)依次呈现出内部构态的逐步分化,具体地说,即宇宙代偿进程的结构质态随着衍存条件量的增加而日趋繁复,随着依存感应性的扩张而日趋动摇;

前者使结构状态倾向于复杂和致密,后者使结构状态倾向于疏离和松动,二者相辅相成,推动着自然界的结构化衍存形态向日益令人目眩的脆弱高度挺进。
 
——是为结构化之繁复趋势
 
待至生命物质的条件依赖和感应依存发展到非得借助于自主能动性的代偿方可实现之时,社会结构由以显形,它表明,物演分化和残化的进程业已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从而迫切需要更为庞大和更为复杂的结构形态予以整合。

实际上,社会的代偿性发生是与生物之问世同时肇始的,即社会的演进照例有一个从无结构状态向结构化状态嬗变的过程,且随着生物生存度趋于下倾,社会结构度相应上升,也就是说,生物的生存度与生物的社会度呈反比相关,这一定律势必贯彻始终,只不过在不同阶段采取不同的贯彻方式而已。

因此,如上所述,它一方面表达为社会结构的日益严谨和高密合趋势,另一方面又表达为社会行为的日益自由和高动荡倾向,从而提示生物的社会存在与生物的理化存在同样都是宇宙递弱代偿进程的自然产物。(本书之第三卷就是对此项论题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