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级——是自然社会宏观分化形式,或者说,是以生物为基质的社会结构的阶段性体智分化产物,因为,追本溯源的话,它其实早在膜翅目社会中就已具雏形了。将“阶级”投射在社会控制系统的结构定位平面上即谓“阶层”,至于何者是处在控制地位的上层社会,何者是处在受控地位的下层社会,恐怕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对社会系统运动表象的误读(可参阅第一百五十五章。)

 

所有社会问题的疑惑,都是由于为人者很难将人类自身及其社会存在统统视为一种自然物或一脉自然代偿衍存物所致


譬如“分工”,它其实纯属自然“分化”动势的位相性现象形态,用“飞矢不动”的静态眼光来看,社会分工导致社会阶级分化宇宙奇点分化导致粒子、原子、分子序列化、或与原核细胞分化导致真核功能细胞系统化是出于完全同质的自然规定。问题仅仅在于自然何以不得不分化以及社会何以不得不分工,而这正是本书分别在卷一和卷三中所讨论的全部内容,于是,对于“分工”,我们只需再说一句话:分工乃是生物体智分化实现方式

 

由此推演,可知“社会分化”或“分工”原是这样一个自然历程:在生物分子水平上的分化导致初级社会的“细胞器分工”;在生物体质水平上的分化导致中级社会的“体质性状分工”;而在生物智质水平上的分化导致晚级社会的“智质性状分工”。


这种“分化”或“分工”有越来越细化、亦即越来越残化的天然倾向:在晚级社会的初始阶段,其“分化”尚显粗犷,故有此“分工”所产生的“阶级”(譬如“农民阶级”)必然呈现出大体均质的一盘散沙形态;及至升位于新的“分化层级”或“分工形势”(譬如“工人阶级”),其阶级内部已然分化,于是相应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异质结构形态或曰“有组织有纪律”形态(进而还会分化出“工人贵族”以及“白领工人”与“蓝领工人”之别……);再往后,则固有的“大阶级”概念不免趋于分崩离析,是谓“阶级消亡”

 

【注意:“阶级消亡”并不与“国家消亡”呈因果关系。如前所述,“国家”作为一种位相性结社单元必须在新的扩展性社会结构单元成熟之后才会消解或变构,尽管“国家社会形态”的确要经过一个“阶级构成”的演历也罢。换言之,“阶级斗争”诚然是国家结构动荡的基本方式之一,却不是社会结构动进的基本原因,说“阶级斗争是社会发展的动力”无异于说“分蜂闹剧是蜜蜂进化的动力”一样荒唐。


须知任何分化结构单元之中都存在着结构摩擦,尤其是在结构演替之际(即结构初成或结构老化之际),但“摩擦”绝不等于“动力”,它倒常常是“动力的耗损”,故,具有高摩擦系数的结构一定是一种低级的结构。


在较低级的“阶级社会”中,另行设定硕大的“阶级结构”自非易事,它的变动因此爆发出天翻地覆的气势,由以演成一幕幕壮怀激烈的“社会大革命”之剧,这番“人为的自然景象”恰恰展现在此前的文明史画卷中,令人生畏又令人神往。这种烈焰骤燃的周期性奇观,只怕后人是难得一遇了。】

 

于是,从“社会阶级的宏观分化”到“社会分工的微观深入”,“社会分工”亦即“自然分化”过程势必逐步落实到每一位晚级社会的生物个员身上,即从集团化的大体分工渐渐演成个体式的细致分化,是为“个性解放”之渊源,也是“阶级消亡”的路径。换一个不那么好听的说法,它其实不过是异质化个体在社会结构化进程中被越来越细密地加以编织和另行定位罢了。

 

【可以想象,未来的“社会分工”,倾向于造就这样一种极端残化的人格布局和极端分化的社会构成:每一位自然人在某一个特定时段内都承载着某种独一无二的社会职能或社会角色,亦即每一名社会人在某一特定空间里都承载着某种独具一格的自然分化之结构定位,以至于任何一个人——或曰“任何一个分化载体或结构枢纽”——倘若发生了突然而意外的变故,均可能随即造成整个社会结构链条的脱节。


迨至人类晚级社会的文明化发展果真达到这种分化整合之极限高度,则必然导致每一个人在“平等认可”的社会氛围中,又足以品味到“优越认可”的双重体验。也就是说,弗朗西斯·福山所担心的“最后之人”会因民主社会里“平等认可”的苍白和平庸,而复归于追求非民主社会“优越认可”的“最初之人”的历史循环中,完全是多余的杞忧。


因为,一方面,且不说那种“人人平等、个个相同”却“没有理想、没有抱负”的“最后之人”根本就无由出现(即受制于“单向度的分化动势”,可参阅卷一第十七章及本卷第一百三十章等有关章节);另一方面,即便跳出来一些个轻狂小子想要重温“最初之人”出类拔萃的英雄梦,只怕他们也全然没有越轨动弹的丝毫余地(即受制于“致密化的动荡结构”,可参阅卷一第五十三章及本卷第一百五十一章等有关章节);试想就凭将来人类的残弱之身和脆弱社团,还能搅起什么像样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