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述所谓的“盲存”,系指物的存在性决定着物的感应性,而不是物的感应性指导着物的存在性。


从表面上看,“知”是“行”的前提,“感”是“应”的向导,然而,知与行、感与应其实是同一层面上的浅部运作,本质上谁也不主宰谁,倒是盲目的存在本身深在地主导着貌似澄明的感应过程,而澄明的感应或感知反而对此一无察觉或尽可以一无察觉

 

感应者之所以表现为澄明的盲存状态,其原因之一仍在于简约原理的作祟。且不说存在性是决定一切的存在本性,故此并不将自己显现为某种鲜明可感的存在属性。即使它能够通过一系列属性演化来暗示自己“垂帘统治”的威权,也由于它所施行的“钝化育导”而造成被统治者对其潜隐势力的失察。


如果用哲学语言加以阐释的话,即是说,简约化过程必然令感应物的感应度在发生代偿性扩张的同时也伴随发生感应属性的进位性扬弃,亦即感应样态的规定性进程同时就是一个否定性进程


所以,蝙蝠获得了超声感应能力,就丧失了粒子物态固有的微观电磁感应性,而后来的动物一旦形成了五官感受器,则不能兼备蝙蝠的超声感应技巧,结果导致人类的知性进化以感性退化为代价,其视不如鹰,嗅不及犬,甚至他的光感频段都有所萎缩,因为据实验观察,身为人类先辈的灵长目动物尚能看见波长比紫外线还短的X光。


总之,扩张性的感应代偿一直就未能摆脱“奥卡姆剃刀”的简约化刮削,难怪理性思维虽然勃发到“感想无涯”的超时空境界,但其逻辑程式的简化状态却一如既往。


简言之,正是由于贯彻在代偿增益态势之中的种种简约化处理(包括针对“实存”的或“体质性”的“属性硬件”之处理以及针对“虚存”的或“精神性”的“属性软件”之处理),才使一脉相承的所有感应者展示出迥然不同的自存形态,也使本属同根的高位感应者不能在自身的感知直观中轻易比较出感应进位的前后差异

 

【这里需注明的是,上述有关“否定性进程”的意思并不是说将处于前位的感应机制彻底丢弃,而是指将它埋藏或潜含在后位感应机制的基础层面之下,故此特别选用黑格尔的“扬弃”概念。


譬如,高等动物的感觉器官虽然已经具有非常复杂的结构,也已能够感受远比离子或分子更为宏观的对象和场景,但它的基础生理机制仍然建立在单细胞质膜层面的电磁感应上,并由以形成生物电激发、传导和中枢整合的神经发射弧。】

 

于是,“盲存”与“定在”无异,或者说“澄明的盲存”就是“物性的定在”的质态,而“定在”的内涵就是“确定在某一存在度上的在或在者”,由此引出“位相”的概念。


所谓“位相”,系指物的存在性(存在度、代偿度与存在阈三者之间的内部构成)先于物的感应寻位方式而在,亦即物的失位本身就是一种确切的定位框定的位格——框定在某一确切的存在度和相应的代偿度的衍运位置上,并呈现为特定的物类形态和求存方式


“位格”是实现在存在度上的具体的位相。换言之,正是“位相”及其“位格”从本质上决定着物的失位存态,而不是物的感应识辩能力成就了物的定位存在。


因此,从根本上讲,物的失位存态是不可纠正的,而是恰恰是由于这种纠正的无效性(即“代偿的无效性”),才使感应性代偿不得不无休止地扩展下去。也就是说,以识辩定位为己任的感应属性其实并不能改善感应载体的失位窘境,它至多不过是失位性存在者表达其位相规定的一种存在方式而已

 

基于此,那种被“假定化”(即“简约化”)了的感应过程或认知结局所拟达成的效果已经不言而自明:它无非是为了让那些必然演成分化失存态势的递弱物质,以最有利于其当下苟存的自补方式(“有效代偿”或“有功代偿”的体现),亦即最不利于其长远稳存的自残方式(“无效代偿”或“无功代偿”的体现),在有条件的结构化自然系统中坚持存在下去

 

【具体到感应或感知效果上说,就是假如简约化的代偿规定有利于求存而不利于求真,则宁可放弃求真;假如代偿化的简约规定有利于衍续而不利于自明,则宁可采取盲存。


说到底,聪明灵慧并不是一件好事,它直接标志着聪明者的虚弱和灵慧者的无奈,况且,它非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之所以要派生它并不得不借重于它的深在问题,反而只能使固有的麻烦愈发膨胀——所以才有了郑板桥那“难得糊涂”的告诫。而实际上,即使没有这番告诫,我们也一直都糊涂着并将继续糊涂下去,因为归根结底,我们运用智慧所能达成的终极效果终于与糊涂无异。


到头来,我们只落得了一个让“糊涂”也分外“难得”的苦果——“难”就难在你已经处于必须聪明起来的境地,或者说,你已经处于必须以聪明的样态来表达糊涂的规定之“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