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岳:递弱演化的自然律纲要【重点文章】
摘 要
宇宙物质的演化运动并不仅仅局限于生物阶段,它是一个完整无间断的统一过程。放眼于这个大尺度的自然系统,我们发现,整个物态或物种的嬗变和进化呈现出存在效价递减的趋势,而其属性集合或机能代偿则相应递增,二者之间成反比函数关系,是为“递弱代偿原理”。依据这个假说,我们能够有效地解释生物进化所造就的弱态生存境况,即借以阐明适应性增强的高等物种,其绝灭速率反倒倾向于加快的原因,从而揭示“自然选择”的深层机制。而且,该理论作为一种系统自然观,有望将人文现象置于自然物演序列中加以考察,即重新界定“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同时它也为人类现行的文明体制和生存方式引出疑思和远虑。
关键词:存在度 代偿度 存在阈 递弱代偿原理
1.引言
1.1 20世纪自然科学的系统发展,全面弥补了十九世纪中叶达尔文提出的生物进化论的物演断环,并试图打破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人类学以及社会学等各学科之间的界限。即在生物进化之前,尚有分子进化、原子进化乃至粒子进化的步骤在先,而在生物进化之后,又可以把人文进化归入这个总序列。尽管对于后者,人们一般总是采取忽视或排斥的态度。
1.2 依据目前的研究结果,粒子系统的演进以最原始的夸克、轻子和玻色子为肇始基础;原子系统的演化接续粒子系统进行,它以氢核聚变为发端,在恒星星序中、尤其在超新星爆发的过程中,相继演成原子序数渐次增高的其他92种天然元素;分子进化历经从无机小分子到有机高分子、再到生物大分子的全过程;及至核酸分子的编码自发形成,生物进化的序幕才徐徐拉开。
1.3 生物进化以原始单细胞逐步建构起物质和能量交换的代谢程序为契机,经由原生动物、扁行动物、节肢动物、脊索动物以及两栖纲、爬行纲、哺乳纲等演运步骤,最终达成灵长目的类人猿和智人一族。达尔文发现,在这一进程中,生物的性状变异和物种发生以其对自然环境的适应为依归,因此提出了“自然选择”假说[1]。从直观层面或具体现象上看,这个理论是切实的、合理的,它给人类保留了至为尊贵和优势生存的充分余地。但,其间也潜伏着当时不易为人察觉的系统失误。
1.4 所谓“系统失误”,这里特指在各个具体论点上大抵显得正确而有效,但其整个学说基础和理论导向却存在着某种系统性偏差。生物变异是随机的,可是自然选择何以偏偏呈现出从简单到复杂的总体发展趋势?“适应”现象是变异累积和优胜劣汰的持续过程,可是“适应性增强”了的高等物种为何反而呈现出绝灭速率和淘汰几率渐次升高的倾向?“自然选择”的系统定向性究竟怎样得以达成?掩藏在“适应”概念下面的深层进化机制如何展开?
1.5 正是基于诸如此类的困惑,导致达尔文主义的进化论一旦弥漫成某种普世观念之后,立刻发生了不可逾越的双向障碍:运用“自然选择”原理和“适应”概念,既不能解释生物前项的理化结构演进,也不能贯通生物后项的人类社会生存[2]。显而易见,二十世纪以来的科学进展,对宇宙物质演化及其生物进化的原有观念提出了挑战。
2.概述
2.1 在达尔文时代,对古生物化石的年代分布大多还不能精确测定,诸如铱元素或同位素C14等理化痕量分析技术亦未出现,因此,各物种的生存估量和生存期限尚不能获得基础数据[3]。为此有必要重新简略地梳理一下生物史脉络。鉴于当前应该将生物进化过程视为宇宙物演序列的一个继发阶段,结合现有各学科的尚不完备的资料,我们大体上能够归纳出下列三项可能引入具体参数的自然演运原则:
a.衍存质量递减;(处于演动格局中的物态或物种系列,其进位层次的提升必然伴以在位存续的空间质量分布呈反比例减少。)
b.衍存时效递短;(处于演动格局中的物态或物种系列,其进位层次的提升必然伴以在位存续的时间跨度分布呈反比例缩短。)
c.衍存稳定性递失。(处于演动格局中的物态或物种系列,其进位层次的提升必然伴以存在状态或生存状态的活跃程度或活化程度呈正比例激增,亦即呈现出动荡程度或危亡程度的正比例加剧。)
2.2 即,从物系演化的大尺度上看,愈原始愈简单的物态或物种,它的质量分布愈广,存在时间愈长,亦即衍存稳定性愈高;反之,愈高级愈复杂的物态或物种,它的质量分布和存续时间均呈递减趋势,其异变速率也愈来愈快,亦即存在状态愈来愈失稳。当然,这里所说的“质量分布”,不是指细微的品种差异,而是指总体的存在形态。譬如,单细胞生物作为一个大类,其质量总和一定远远大于多细胞生物;而智能生物如人类者,其质量分布一定又远远小于其他多细胞生物之和。实际上,物种进化的时间序列也要求它们的质量梯度和稳定系数必然呈递减趋势,否则,一个逐次相依的生态食物链关系就不能得到满足。因此,即便在具体物类的进化层级上,上述递变态势也大体成立(参阅下章之首图)。再则,这里所说的“衍存时效”,不是指个体寿命,而是指物类或种系寿限。譬如,某些单个基本粒子的闪现时间仅为百亿分之一秒,某些个体单细胞生物的分裂间期仅为数十分钟,但它们作为一个自然物类的“存在形式”,却分别保持了物理学上最坚韧的上百亿年和生物学上最耐久的数十亿年而不衰。
2.3 以下演示宇宙物态的递变梯度:
——150亿年以前宇宙尚未爆发的那个“奇点”存在,其稳定在奇点形态上的时空维度暂不可考,它的潜在质量和/或能量是现有一切自然存在物的总和。根据哈勃望远镜观察,宇宙膨胀的加速度状态与其质能分布状态不相称,却与爱因斯坦在广义相对论方程中曾经加入的“宇宙常数”相合,提示宇宙中存在着某种目前尚不为人所知的巨大暗能量;另外,根据史蒂芬•霍金等人的研究,初步估计黑洞等暗物质在总体质量上远远大于所有恒星的质量之和[4],这说明“奇性物质”多于“基本粒子态”物质。如果可以把“暗能量”和“暗物质”视为最接近于太初“奇点”的存在方式,则提示宇宙物演的基本存态始终是某种前时空的状态;
——宇宙勃兴的一瞬间或最初的某个时段,以亚原子粒子和氢核形态存在的物质即告生成,且永远都是四维宇宙存在的主体形式,所谓氢核就是一枚质子,它既是粒子系列的后衍产物,又是原子系列的前导介质,它们作为完整的亚原子粒子系统,构成了占据着时空态宇宙主体质量的那些处于不同星序的恒星,及其各类变态的膨胀或坍缩天体。以太阳系为例,太阳的质量占太阳系总质量的99.86%,其他所有行星及星际物质的质量之和仅占太阳系总质量的0.14%。这里一开始就表明,一切后续物质或后衍物态将会以怎样大比例的幅度自此衰变下去;
——从大质量恒星衰变为超新星的过程,就是氦和所有较重元素的核由氢核与中子逐步构成的过程,而且,一张元素周期表,在某种程度上既表达着各个元素在时间维度上的衍存顺序,也表达着各个元素在空间或质量维度上的递减态势。亦即前体元素在宇宙中的丰度似乎总比后位元素为大,譬如周期表上的一号元素氢占宇宙元素总量的76%左右,二号元素氦约占18%,其余90种天然元素的总存量不超过宇宙元素总质量的百分之一位数。另外,处于周期表前位的各个元素比较稳定,变革它们的核质结构是相当困难的,反之,处于周期表后位的各个元素比较活跃,它们会通过放射性而自动改变其原子结构,最后一位天然元素铀之所以成为制造核弹的首选材料,就是利用了它的不稳定性;
——分子物质即一切化合物的存在,无疑要在有关元素生成之后方能形成,而且,在一般宇宙条件下,由于超高温、超高真空、特别是超强度辐射的离解作用,原子很难结合为分子,即便形成分子也多被离解,因此,规模化的分子物态如行星的出现,已是较为晚近的宇宙产物(譬如,地球大约发生于46亿年前),且在它所绕行的恒星系内终将被老化的红巨星吞没和再离解。即是说,分子物态既迟发于它的前体物质又早亡于它的前体物质;
——及至生物问世,上述情形更是愈演愈烈。首先,所有生命物质的总和,即所谓的“生物圈”,只是薄薄地在地球表面覆盖了一层,它与地球这样的分子态行星之间,其质量递减的程度是不言而喻的。单细胞及其前体生物形态,发生于35亿年前地球地质史上的太古代和元古代时期,且迄今仍然遍布于地球表面的几乎所有苛刻环境之中,其中的蓝绿藻“唯我独尊地统治地球上的海洋大约达15亿年到20亿年之久”[5],它们作为最原始的初级生物存态,在生物界中的现存总质量照例首屈一指,须知正是它们构成了海洋水生生物的基层食物链,甚至地表土壤的形成及其主要组分中都有各种微生物的参与;
——直到古生代寒武纪,即五亿七千万年前的显生时代,多细胞聚合体的动植物才渐次繁荣起来,然而它们的生灭闪烁之状已如走马灯一般,曾经猖獗一时的巨型卵生爬行动物恐龙,称霸于地球不过一亿六千万年左右就突然间销声匿迹了。而且,在自养型与异养型物种之间,以及在各异养型物种之间,一个更为明确的生物质量递减序列必须与物种进化序列相配合,否则生态系统的食物链关系就无从建立。另外,无论是出于何种突发灾变或生态渐变,恐龙的灭绝并未同时引发其他前体低等生物的全面危机,这进一步表明,生理结构和机能状态愈复杂的生命形式,其生存脆弱性愈为严峻。而今,哺乳类动物的出现至多不过七千万年到九千万年,却已经呈现普遍衰态,演至这个阶段,地球上99%以上的物种早在人类问世之前业已绝灭[6],其中绝灭速率最快的恰恰是那些从脊椎动物到哺乳动物的所谓“高等生物”;
——临末,灵长目内似乎最具能耐的晚级物种“人类”终于粉墨登场了,他们迄今仅有三百万年至五百万年的生存史,作为一个独特的智质变异演化系统,其生物质量无论怎样膨胀也不可能超越以体质变异为特征的中级多细胞生物演化系统,也就是说,这里存在着一个空间和时间上的限度,而这个限度就是一切存在者或存在形态终归不能改变自然规定的存在梯度之证明。人类无疑是整个生物系统中最活跃的一系,也是生存方式最动荡的一族,尽管他们眼下看起来还在蓬勃发展,但已经初步流露出衰竭前的过盛危象,这种渐次活化也渐次动摇的情形,早在蓝绿藻和恐龙阶段就已反复显现且呈逐级加剧之态势,人类只不过是把这场自然史上的闹剧推向高潮罢了,由他们缔造出来的一系列环境危机、生态危机、人口危机、大规模毁灭性武器危机以及生物技术可能引发的恐怖前景等等,其实都是这个衍存递弱自然律的现象形态和继续表达。
2.4 在上述系列中,还存在着另外一组相关现象,即物质演化的结构整合与机能属性呈叠加或递增态势。(正是流于对这一表观现象的总结,才导致达尔文进化论发生系统误差。)对应于前述三项自然原则,可以将其归纳如下:
a.后衍物态或物种的依存条件倾向递繁;(与前a项相通,依存条件繁化要求前体分化物的质量大于后衍依存者。)
b.后衍物态或物种的异变速率倾向加快。(与前b项相通,即演变速率与衍存时效成反比。)
c.后衍物态或物种的属性集合倾向递丰;(与前c项相通,“属性集合”系指结构状态和机能状态的正比关系,结构叠加和机能增益必然导致系统的稳定性下倾。)
2.5 一言以蔽之,物态或物种演变自始至终都是朝着存在力度或存在效力愈来愈弱化的方向递进,而不是朝着生存力度或生存效力愈来愈增强的方向发展,尽管从表面上看,进化的历程的确导致后衍高等物种的生存能力或适应能力不断上升。显然,这里存在着一个深层次的盲区:在大尺度的自然史上,生物种系的外在“生存能力”与其内在“生存效力”呈反比相关。也就是说,生物进化的适应性选择,其实反而造成生物生存的不适应性结果,或者说,目前所谓的高等“优势”物种,其实反而被逐步推向自然衍存的“劣势”境遇之中。于是,我们必须对“生存效力”与“生存能力”这两个概念分别另行予以注解。或者,我们还得就“适者生存”的所谓“适应”一词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并重新排列宇宙物演进化序列的优劣层级。
3.原理
3.1 既然宇宙万物都是由某种能量转化形态的原始基本粒子构成的(譬如M.盖尔曼说:“所有物体都是由夸克和电子组成”[7]),那么,所谓“物质”或“物种”的演化其实仅仅是“物态”的演化。即是说,物类的差别,不在于它们内部“质料”的不同,而仅仅是由于“自然物演动量”的递变使然。这个演化运动自有它的动因、机制、矢量和区间。下面,我们提出“递弱代偿原理”的假说模型[8],以为证明。
3.2 基于爱因斯坦的质能互换方程:E=Mc2(E代表能量,M代表质量,c代表光速),宇宙的爆发和形成,是能量总系统部分地衍生为质量时空系统的过程。这一过程始终遵循热力学第二定律,即熵增定律。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缺憾在于,它没有把信息增量与熵增量总结为一个具有内在关系的同一过程。(注:此处的“信息”一词,较日常用语或信息论中的概念大为扩延并涵盖其范畴,可定义为:一切物质,即一切分化物之间,借以发生任何联络或依存关系的所有能量效应、作用力和信号之总称,亦可简称为“分化边际效应”或“边际耦合效应”。如电子与质子之间的电磁作用力或电磁信息感应,由以形成原子结构,等等。)即,熵增量与信息增量成正比,或者说,有序能量的递减与信息总量的递增成反比。前者是宇宙或前宇宙的物质和能量转化运动的“本性”规定[9];后者,即那个信息增量及其转化形态(泛指一切感应结构),我们把它总称为质量物态的“属性”。
其演运区间和递进格局如下图所示:
衍存梯度模式图
(由此划定了宇宙物质演化运动的有限区间,亦即“物演动量区间”)
3.3 在这个由时空质量组成的宇宙系统内,物质存态的演进继续沿着热力学第二定律的动势运行。只不过,此刻的有序能量递减方式,在直观上转变成存在效价的递降形态。所谓“存在效价”,是质量物态的存在稳定性必然趋于流失的一项指标,它的具体表现就是衍存质量和衍存时效的衰落倾向,以及物态演变从无机到有机、从非生命形式到生命形式的活化动荡进程,其定量化的称谓即是“存在度”。
“存在效价”或“存在度”被定义为:
a.它是一切存在物的可存在程度的内在指标,或者说是一个有关存在效力的参数;
b.它通过其程度或效力上的差异,决定着存在物的稳定性或不稳定性;
c.从存在系统的失稳状态可以反映出它不是一个恒定的要素,而是一个自变量。
3.4 物质存在度的下滑过程,同时就是物态类别的分化过程和信息总量的增长过程。只不过,此刻的信息分化增量方式,在直观上转变成代偿效价的递升形态。所谓“代偿效价”,是质量物态的结构和属性必然趋于丰化的一项指标,它的具体表现就是衍存条件和依存能力的高涨倾向,以及物态演变从简单到复杂、从低级结构到高级结构的异变加速进程,其定量化的称谓即是“代偿度”。
“代偿效价”或“代偿度”被定义为:
a.它是一切存在物的可存在样态的外在指标,或者说是一个有关存在方式的参数;
b.它通过其样态或方式上的差异,标示着存在物的能动性或依存关系;
c.从存在系统的变态过程可以反映出它不是一个根本的要素,而是一个因变量。
3.5 此处所用的“代偿”一词,系指随着存在度的递减,该载体的属性丰度或属性集合便会相应递增,它不是某种外源性的弥补关系,而是内在同质的,或者说代偿的对象就是代偿发生者本身,并且它与自身的递补关系是一种既不得不补又愈补愈失的窘状,所“失”者,无非是“存在效价”或“存在度”之失,由此导致代偿的进程无以遏止。所以,这里有关“代偿”的概念,断不可与病理生理学或民法中使用该词的意思相混淆。
宇宙物演分化进程示意图
(此图恰呈前图示的倒置形态,提示高位存态的残弱化倾向)
换一个表述方式,即是说,物演衰变的基本方式和具体形态就是分化,分化亦是残化,残化了则必须依存,而依存又不能不借助于某种感应方式来达成联系,由此演成感应属性的代偿增益倾向和自然实体的结构整合趋势。
3.6 这个实体结构化的进程表现为如此一脉物演序列:粒子结构(亚核态)→原子结构(核物质)→分子结构(化合态)→细胞结构(单细胞原生态)→机体结构(多细胞体内聚合态)→社会结构(生物体外聚合态)。从该结构序列中可以看出,越原始的结构越简单也越紧固,越后衍的结构越复杂也越动荡。而且,维持该结构序列的内能分布或耗散状态[10]亦呈逐级递变的统一态势;
相应地,上述感应属性的增益进程表现为这样一脉同步发展序列:粒子阶段的强、弱作用力感应→理化阶段的电磁感应→细胞阶段的受体感应→低等动物的神经网感官感应(感性)→高等动物的下中枢判断感应(知性)→人类的新皮层推理感应(理性),由此完成从“感应”到“感知”的所谓“精神化”历程。这个系列同样呈现出愈益复杂和摇摆失序的倾向,从而与其载体结构的失稳动势互为表里。
3.7 此间已经表达出了整个演化运动的矢量关系。首先,代偿度的递增与存在度的递减呈互补关系,它提示,质量物态的存在有一个基本阈值,这个阈值由宇宙奇点或原始爆发物确定,因此,物质存在度的递弱演动才会有属性代偿的相应递补。我们把这个万物衍存的基本阈值叫做“存在阈”。
属性与结构并行代偿的路径示意图
(此图与上图形态重叠,表明分化乃是属性发生和结构整合的前提)
3.8 存在阈是一个同时涵盖存在度和代偿度于一体的度量概念,其间隐藏着自然演化运动的严格的矢量关系(既往有关“矢量”的概念只适用于物理运动)。换言之,所谓存在效价的“量度”规定或代偿演化的“向度”规定即借由存在阈而得以显现。故,自然存在对存在阈(Ts)的设定必然蕴蓄着两项前提:
A.从动向上看,存在效价必趋衰变而代偿效价相应递补,亦即存在效价一般表现为自变递减量,代偿效价一般表现为因变递增量,代偿效价(Pb)是存在效价(Ed)的单向反比线性函数;
B.从动量上看,代偿效价(Pb)的增量不可能大于存在效价(Ed)的减量,亦即存在阈(Ts)作为一项常量是以上两项具有函数关系的变量之和,由此形成宇宙万物得以存在的基本强度或基准阈值;
即:Pb=F(Ed)
Ts=Ed+Pb
(将来若能代入参数,则数学模型自当更为具体化,届时它应该可以精确计算任一物类或物种在宇宙中的质量分布、存在时效及其衍生程序,例如智化生物在外星的总体存量、预期寿限和衍存位格,等等。)
据此可以给出一个简明的物演坐标示意图:
t ──时间或前时间的衍运维,亦即演动向度之指示;
Ts ──存在阈,亦即演动量度之指示;
Ed ──存在效价或存在度;
Pb ──代偿效价或代偿度;
(注:把上列直角坐标系移至第四象限可能更精确,即让其纵轴成为两个反比函数变量的负向指标,并让时间横轴与存在阈常量等位线相重叠。因为,假若把质量态宇宙发生前的能量态奇点视为零点,而这个零点又恰恰是属性发生的起点的话,那么,该点也就必然成为存在度的最高点或存在效价的最大值,然则存在度的衰变只能呈现为负数。但,这里毕竟只是一个尚且不能代入具体参数的示意图。我之所以采用第一象限的正值陈述,乃是取其比较符合常理、比较简易、也比较清晰的优点。)
3.9 横轴t表示演动向度,它并不仅仅是一个空洞的时间流程,而是借以概括自然物质或物种的总体演化态势,也就是说,它包括从前时空到质量时空系统的全部宇宙衍运维度或物态衰变区间(坐标纵轴与右端虚线之间);
纵轴Ts表示演动量度,它把存在阈给成了一个综合性的“阈效价”,即从坐标横轴到存在阈平行线(上端虚线)的垂直高度就是阈效价的恒定值;
这个恒定值之所以不是一个表达常量的点(奇点被表达成整个纵轴,阈常量被表达成阈平行线),乃是由于自然存续的进程把它从最初的一个点延展成了一条代偿等位线,所谓“等位线”,就是一切存在物既不能有所超越也不能有所缺失的普适常数规定,或者说,是一切存在物实现其存在的等位效价或等位阈,故谓之“存在阈”;
而这个表现为平行等位线的“阈效价”,其实是由坐标中的那条下倾偏位线(对角实线)所分隔开来的上下两种效价共同合成的,所谓“偏位线”,就是一切存在物既不能保持恒定也不能逆向运动的基础变量规定,或者说,是一切存在物实现其衍存的必然偏失,所失者,“存在效价”是也;
所以,偏位线以下的面积(Ed)代表自然总体存在效价(沿线各测量位点的向下垂直高度代表某类物态或物种的具体存在度),其演运形态呈递减趋势;相应地,偏位线以上的面积(Pb)代表自然总体代偿效价(沿线各测量位点的向上垂直高度代表某类物态或物种的具体代偿度),其演运形态呈递增趋势;二者之间的反比互补动势构成了等位阈效价的内部关系。
3.10 由上列坐标示意图可以看出,随着衍存偏位线的逐步下移,衍存物的存在力度日趋萎缩,继发性的代偿空间或属性集合相应增大,这个代偿空间或属性集合就是后衍存在者的活动空间或适应能力,也就是生物系统的活化样态的总和。换句话说,如果从理化感应性发展出生物感知性,则这个代偿空间的扩张态势就构成感知效能的增益量度;如果从理化被动性发展出生物能动性,则这个代偿空间的具体容积就构成能动者当时自由度的框范;如果从理化演变的平稳动势发展出生物进化的生死轮回,则这个代偿空间的递增幅度就构成生命运动的震荡增势;最后,如果从理化物类的聚合或化合结构发展出生命物类的群落或群体结构,则这个代偿空间的逐步拓展就构成生物社会系统结构的繁化进度。总而言之,正是这些代偿属性本身,将衍存质态从强势(即优势)的“存在领域”带入了弱势(即劣势)的“生存领域”,结果终于导致沉稳刚毅的理化物质嬗变为轻浮乖张的生命物质。
3.11 再者,由上列坐标示意图还可以看出,代偿效价实际存在着“有效代偿”和“无效代偿”的区别:相对于满足存在阈的要求而言,代偿是有效的;相对于递补存在度的不足而言,代偿是无效的。有效代偿使属性的功用充分表达,就生物进化来说,也就是使生物的适应性效果得以实现;无效代偿使属性的增进无可中止,就生物进化来说,也就是使生物的适应性效果化为乌有。结果终于引发人类这个高智物种,不得不以“理性感应形态”和“文明社会结构”的方式,来继续扮演代偿增益的后续角色,并完成宇宙物演的临末进程。
3.12 就其内质而言,感应增益与结构叠加原本是同一个自然演化序列,二者之间没有任何能够施加区分的界面;而且,整个宇宙物演系列原本是一个同质的流程,其间也没有任何骤然发生飞跃的断点。但从人类目前的学科局限着眼,其属性代偿进程大体上可以划归三个阶段:
(1)理化阶段,以亚核粒子的能级跃迁和电磁属性,作为初级信息的感应方式及其结构动源(此乃一切后衍感应方式和结构形态的基础,历时150亿年);
(2)生物阶段,以基因变异所主导的体质性状及其知觉属性之演化,促成中级信息的感应方式增进和生态群落整合(仅在此一阶段“自然选择”发挥作用,历时38亿年);
(3)智人阶段,以逻辑变革所主导的智质性状[10]及其理性属性之演化,促成晚级信息的感应方式增进和社会形态发展(此刻“逻辑变革”取代基因突变,由以展开人类文明的进化历程,迄今历时以万年计)。
也就是说,人类的文明化生存方式尽管在直观上与原始无机物或前体生物迥然有别,其自然运行轨迹却没有发生丝毫转折。
3.13 本文与单纯运用“热力学第二定律”和“热寂学说”等物理学方法来通融自然演化进程有显著不同[9], [11],其着重点在于:
i.诠释宇宙质量物态的演化形式及演运规律;
ii.揭示物质属性丰度递增的统一原因;
iii.梳理精神现象与社会存在的自然脉络;
iv.分析物演序列和生物种系的衰微梯次。
3.14 本文与单纯运用达尔文主义“进化论”来探讨生物系统和人类之间一般承续关系的视野亦有显著不同[12], [13],其着眼点在于:
i.阐明生物进化和自然选择的深层动因和机制;
ii.开掘生物适应机能趋于复杂化的潜在原因;
iii.纠正“适者”即“强者”的流行错误观念;
iv.启迪人类思考自身高度发展的客观生存效果。
3.15 纵观十九世纪以来兴起的“进化”观念,一开始并非仅仅拓展于生物分类学或其他某一学科,实际上它在诸多学术领域都有所表达且相互影响:物理学中有卡诺(1824)、开尔文(1851)和克劳修斯(1854),地质学中有赖尔(1830),生物学中有拉马克(1809)、达尔文(1859)和华莱士(1858),社会学中有孔德(1842)和斯宾塞(1896),等等[14], [15]。进入二十世纪之后,诸如此类的边缘课题研究更是层出不穷。然而,所有这些学说都只局限于单一学科的狭隘范围内,或者即便有所引申,一般也缺乏内在的和全面的理论连贯性,而且,它们通常不能有效地澄清人类在这个“进化”演历中的确切境遇,甚至可能把某些看似相关的问题导入荒谬的方向。因此,它终于不可避免地造成所谓“进化”观念的歧义与混乱,甚至造成整个人类的自然观的系统误导,即造成对于“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赫胥黎语)的茫然无知和盲目乐观。
4.结论
4.1 递弱代偿原理,是宇宙质量物态演化运动的基本法则。它涵盖无机界、生物界和人类智化生存的全过程。生物进化只是它的中间表达形式,而人类文明无非是它的晚级赓续阶段。
4.2 人类的社会结构,本质上是物质分化进程的终末演变形态。它依然遵循宇宙实体结构的物演法则:自然结构从简到繁、层层叠加,其载体结构度倾向递增,系统稳定性相应递减,由以造成人类的社会发展呈现出转型节律日趋紧迫的动荡情状[16]。
4.3 人类的精神现象,本质上是物质感应属性的终极代偿形态。它照例遵循宇宙信息增量的基本法则:自然信息随物演存在效价的衰落而直线膨胀,其载体感应度倾向递增,确切吻合率相应递减,由以造成人类的知识体系呈现出否证进度日趋加速的摇摆情状[17]。
4.4 正如人类的体质存在发端于生物进化一样,人类的社会运动规律一定与自然结构化序列和生物社群演进序列一脉相承(理论社会学),人类的精神发展趋势一定与自然信息化序列和生物感知演进序列一脉相承(精神发生学),其间表现的人为选择或人文因素只不过是这个统一宇宙法则的特定贯彻方式而已。
4.5 至于达尔文进化论的“最适者生存”说[18],其实只是对生物属性增益态势的表观描述,并不能借此澄清物种演化的动因和趋势。生物变异过程和自然选择本身,均受制于一个更为深刻的宇宙物演机制,从根本上讲,自然选择仅仅表达了存在阈的规定,它的进化动向与存在效价的减损向量完全一致。
4.6 生物适应能力(代偿度)的提升,直接标志着生物生存力度(存在度)的衰落,提示生物进化的生存效果倾向弱化,即越高等的生物种系,其生存形势越恶化。因此,作为生物进化的极品,人类的自然生存处境堪忧。换言之,人类文明化的生存境遇,业已逼近宇宙物演有限区间的失存临界点。
4.7 在这个临界点上,人类的总体文明形态恰好流露出属性暴涨的极端代偿倾向,其特点为:高分化态(学科与分工的无限细化)、高知识态(信息感应属性激增)、高组织态(社会政治、法律和经济结构趋于繁密)、高消费态(依存条件量倍增)、高自由态(自主能动属性风发而离乱)、高耗散态(社会系统的局限负熵动势及其能耗量日益提升)、高创新态(社会各个子系统的异变或变革速率加快)、高动荡态(个体及群体生存方式的振荡频率增高)等等,相对应的后果是,全体人类的社会生活趋向于高度脆弱化。这就要求人类必须重新检讨貌似“自己缔造”的现行文明体制,以及由此主导的“追求进步与发展”的思维和行为方式。
4.8 由于这种生存处境的危化导源于一条无可扼制的自然律,故而人类化解这个难题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人类企图以激发自己的科学技术能力和社会改造动量来解决问题,则无异于进一步抬升自身的属性代偿,其结果恐怕只能把人类整体的生存危机推向纵深。然而,一旦脱离了这些虚假的“优势”,我们还有什么可以凭借的其他手段呢?
(限于篇幅,本文的科学化理论阐述不免过于简要,请有兴趣的读者参阅作者的有关哲学专著《物演通论》。)
2004.1.30,农历正月初九
于西北大学桃园校区寓所
参考文献:
[1] 〔英〕达尔文著:《物种起源》,第526—557页,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周建人、叶笃庄、方宗熙译。
[2] 〔英〕赫胥黎著:《进化论与伦理学》,第26—61页,科学出版社1973年版,《进化论与伦理学》翻译组译。
[3] 达尔文本人对此种情形有所说明:“我曾试图阐明,地质记录是极端不完全的;只有地球一小部分曾被仔细地做过地质学的调查;只有某些纲的生物在化石状态下大部分被保存下来;在我们博物馆里保存的标本和物种的数目,即使与仅仅一个地质层中所经历的世代数目相比也完全等于零。”引自《物种起源》,第410页,余同索引1条。
[4] 〔英〕史蒂芬•霍金著:《时间简史》,第94—95页,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6年版,许明贤、吴忠超译。
[5] 〔美〕老克利夫兰.P.希克曼等著:《动物学大全》,第58页,科学出版社1988年版,林秀瑛等译。
[6] 中央广播电视大学生物学组汇编:《普通生物学》下册,赵寿元撰第九讲,第140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年版。
[7] 〔美〕M.盖尔曼著:《夸克与美洲豹》,第2页,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年版,杨建邺、李湘莲等译。
[8] 子非鱼著:《物演通论》,卷一第1—90页,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8年第1版。
[9] 〔美〕杰里米•里夫金、特德•霍华德著:《熵:一种新的世界观》,第27—43页,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吕明、袁舟译。
[10] 子非鱼著:《物演通论》,第89章第140页、第101章第175—178页、第145章第280—283页、第164章第325—326页,书海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
[11] 〔比利时〕I.普利高津著:《结构、耗散和生命》,引自《普利高津与耗散结构理论》第23—64页,湛垦华、沈小峰等编译,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1998年版。
[12] 〔英〕赫胥黎著:《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科学出版社1973年版,《人类在自然界的位置》翻译组译。
[13] 〔英〕理查德•道金斯著:《自私的基因》,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卢允中、张岱云、王兵译。
[14] 吴国盛著:《科学的历程》,第423—519页,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5年版。
[15] 侯鸿勋、郑涌编:《西方著名哲学家评传》,第7卷第189—234、277—310页,夏基松撰,山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
[16] 子非鱼著:《物演通论》,卷三第217—36页,书海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
[17] 子非鱼著:《物演通论》,卷二第79—215页,书海出版社2003年修订版。
[18] 〔英〕达尔文著:《物种起源》,第94页,商务印书馆1995年版,周建人、叶笃庄、方宗熙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