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到保罗?髙更的画题:“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其中所强调的无非是,当人类无休止地追逐外界与外物之时,他们可曾认真想过:人自身的内质及其自然处境究竟是什么?

再则,“文明”只是一个短暂的历程(万年左右),可“人体”却是一个久远的造化(以亿年计)。拿一孔之见,去遮蔽天地之道,这就是“现代文明”的短浅视界;拿一时之需,去作践固有之本,这就是“现代医疗”的主体功用。

“人”或“人体”是什么?——这是一个必须具有宏大眼光才能回答的问题,因为人体是宇宙物演的末流,是自然物性的集成,故而它首先是一个哲学问题;如果把这个出发点搞错了,整个医学系统必定出错。

“现代医疗”与“现代文明”同质。即,文明体系对人类的自戕性守护与医疗体系对人体的守护性自戕互为表里,携手共进,它们作为同一个反馈系统的不同角色,自然承担着一起将人类推向深渊的相辅相成之使命。因此,有关疑义必须一一澄清,有关话题只能从头说起。

“生命”的概念;自然理化因素之集萃

“生命”是什么?——历史上,东方说是“天地的造物”,但何者不是天地的造物?西方说是“上帝的骄子”,但上帝之子为何伤病累累?——直到达尔文时代仍无定义,故赫胥黎调侃说:“生命就是逃避死亡”。(此外还存活力论、自生论、巴斯德的生源论等,不赘述。可见,倘若找不见生命的自然位置,也就找不见生命的概念。)

尔后,量子物理学家薛定谔以及普利高津等人从热力学角度说,生命是负熵或耗散结构。但他们没有发现,宇宙间一切开放系统的能量耗散构态与其质量递减势态相统一,所以宏观上它并不能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而在微观上耗散结构无疑是最薄弱的结构。(而昆,越高级的耗散结构能耗越多,越高级的耗散结构也越脆弱,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看不到这一点就不能理解有关结构体系的内在本质和演化动向。)

简介达尔文“自然选择”学说及其“进化论”。[林耐的一次定型分类学;居维叶的多次灾变神创论;拉马克的获得性状遗传学说;达尔文乘贝格尔舰环球考察及其人工选择实验与自然选择学说;赫胥黎的“斗狗”式宣扬?,海克尔发现“胚胎重演律”;进化论至此成为显学,现代生物科学至此确立。(不过,对于“科学”的“真理性”或“真含量”,你当然应该有所保留。)]

简介孟德尔遗传学研究[1.分离定律:红白花豌豆杂交,表型不同的花色与种子形状;2.自由组合定律:子叶黄色的饱满豌豆与绿皱豌豆。由此发现“遗传因子”(后称“基因”),遗传学至此确立,当代“分子生物学”由此发端。]

直到20世纪中叶前后,生命的分子起源(米勒-奥巴林实验)与分子结构(沃森和克里克猜想DNA双螺旋结构)学说问世,人们才明白,生命不过是“分子编码”而已,或者说,是分子进化的产物。(谈DNA、脱氧核糖核酸;RNA、核糖核酸;以及氨基酸与蛋白质等。就其组成元素来看,主要有碳、氢、氧、氮、硫、磷等。就其分子演化来看,则它是继“粒子进化”和“原子进化”之后的“分子进化”的产物,历经无机分子→有机分子→有机大分子→生物大分子,最终达成细胞结构和机体结构。)

问题在于,作为基础的分子物性或分子编码,它对生命意味着什么?

有机体的本DNA的运载体

不难发现,越原始的东西,越具有基础性和规定性。(但,人们其实仍然没有理解“从能量奇点到质量物态—从无机物类到有机分子一从非生命界到生命界一从低等生物到灵长人类”等如此一系“自然进化序列”的实质性含义。)

于是,就有了“不朽的双螺旋”(里查德?道金斯语。它从受精卵拷贝到人体的每个细胞核中,分46卷,数万万页,信息量相当于一个中型图书馆,有效指令码仅占3%?5%;全身所有细胞的DNA拉直长度有200亿公里,约等于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而有机体不过是DNA制造更多DNA的工具或运载体(也叫“生存机器”),就像鸡不过是鸡蛋制造更多鸡蛋的工具一样。(机体被代代抛弃,基因却永续不绝。)

基因如何制备自己的“生存机器”?譬如:北极熊的皮毛,杜鹃的刁钻,雎螳螂的险恶,人智的预反应能力,等等。这里涉及基因的“遥控”问题。(作为生物大分子的“基因进化”,其突变选择过程必须经过性状表达的考验,也就是说,它必须在有机体的先天规定中预备好一切后天可能遭遇的变数,因此,它的信息编码系统是以超量叠加的方式盲目谱成的。这里讲的是自然选择作用于基因的“适应预置”问题,它表现为“预先置备的适应范围”越来越宽,即生物进化系统的“先天适应能力”越来越强,但它也表征着后衍高等物种的生存境遇倾向于越来越复杂而困顿。)

这就形成了两种结果:

(―)基因的操纵性。[基因决定一切,包括性格气质、思维倾向乃至行为方式等。譬如,蜜蜂社群中有一种传染病叫做“袭蛹症”或“腐臭病”,生物学家罗森比勒通过杂交实验发现,蜂群分为“卫生型”(拖出病蛹)、“易感染型”(无动于衷)和奇特的“中间型”(人工揭开蜡盖才有拖蛹行为),表明生物的每一种“动作”甚至“动机”都是被基因预先决定的。]

(二)某种预定的“后天反应区间”或“适应性范围。(由此引出自扁形动物以降各种生物都不同程度有所具备的“智化学习能力”以及“社会行为反应”。)

也由此引出如下一系列“被决定的生存方式与游戏规则”。

被决定的生存方式与游戏规则

亲缘利他主义。[基因自私与有限利他,即同类或同型基因之间倾向于相互扶持,这样有利于该类基因的扩大和播散,此乃亲属之间利他互助的天然动因。其主要影响因素:一、亲缘关系指数:同卵孪生兄弟姊妹(以及无性裂殖如单细胞)是1;同胞兄弟姐妹及父母与子女是1/2;爷奶叔舅姑姨甥侄以及异父或异母兄弟姐妹是1/4;第一代堂表兄弟姐妹是1/8;第二代堂表兄弟姐妹是1/32;第三代堂表兄弟姐妹是1/128;以此类推。这里也表达着遗传进化病的概率梯度。二、绿须效应:即亲缘关系识别问题,否则利他行为无从实施。如因群交或群婚体制下之为父者不识其子,故而动物和人类的“父性”均远较“母性”为差,可见“恶父慈母”或“严父慈母”之谓自有其天道渊源。三、由于子代的繁殖预期高于亲代,故呈“利他的不对称性”,即亲代对子代的付出远大于子代对亲代的报偿,这是造成“可怜天下父母心”现象的根源。亲缘利他现象证明了“基因选择”(相对于“个体选择”或“群体选择”)以及“基因决定利他行为”的规定性,故有“霍尔丹戏言”:兄弟溺水,以高于亲缘分母数为基因不赔本的施救原则。这个利他行为的前身即是单细胞转向同一基因体系的多细胞融合体,或者说,是多细胞融合体得以演成的基础。]

争斗行为倾向。[动物社群为位阶和领地而争斗,犹如人类社团的内战和外战。动物的惊惧、愤怒和争斗情绪表现为冠毛、鬃毛和体毛的竖起,人类也是怒发冲冠、汗毛竖立(看不清,故见表皮血管扩张发红或收缩发白的面相)?,反之,动物求和或顺从,表现为伏身、夹尾、垂目、蜷缩等缩小身体的举动,于是人类也就有了屈膝、鞠躬、低眉、弯腰的礼节;最后,动物示威则龇牙咧嘴,示好则收起爪牙,人类因此采用作揖、握手来打招呼;甚至动物与人都用重复摇晃动作来舒缓心理紧张。]疏理体毛的安抚举措和语言的功能。[莫里斯提出,鸟类疏理羽毛是为了干爽飞行和卫生无病;至猿类已附加上讨好交往的功能,就像它们简单的声调信号一样;人类的语言交往信号因此首先保留了这种“疏理游戏规则”,如语调(比语言内容更具导向性和冲击力)、自语(用以缓解和调适自我之焦虑)、寒暄(用于各种场合,几成聚会专用语境以及公务限制语境)等“情绪性和疏理性交谈”,其次才是“信息性和探究性交谈”。]

性别战争与恋爱博弈。(史密斯谓之ESS:evolutional%stablestrategy,即“进化的稳定策略”。性别战争:从配子细胞的演变肇始,涉及“谁养孩子”?恋爱博弈:也叫“幸福家庭策略”,从雌性矜持开场;随后雌性一方会分化出“高傲矜持”与“放荡淫乱”两型;雄性一方也会分化出“忠诚不渝”与“薄情寡义”两型;“基因收益”与“求偶育后支出”的波动?,最终矜持雌方约占5/6,忠诚雄体约占5/8。说起来,自觉或不自觉地,人类的求偶行为方式与此如出一辙,切莫把人性与兽性截然分开。)乱伦禁忌与喜新厌旧。[“伦理道德”也与DNA有关,譬如“乱伦禁忌”首先起源于动物群落之中,此乃“避免隐性遗传病的纯合子高发率”之自然选择规定,人类氏族亲缘社会以及宗法社会时期的“男女大防”之种种规约,其实就是这一“生物社会法统”的继续;再如“青梅竹马”的罕见和“喜新厌旧”的普遍,也是生物亲缘社会为规避乱伦所必须设定的选择规定。此外还有“不食同类”等生物性道德准则亦然,它的“良善”素性导源于同种之间传染病的巨大危害。再如,动物中多见“雄性示美”,表面上看似乎人类反其道而行之,实则人类将“雄性示强”原则发挥到极端所致,俨如虎豹豺狼等无需示美一样,实际上,在人类的求偶关系中,仍旧一定程度地保持着“雄性示美(强)”和“雌性选择”之遗风。]

可见,一切生命的生存方式和行为方式都是某种自然进程的规定性产物。

而且,高级形态的机体或物种,所执行的都是低级前体的预设规定。

若然,则一般所谓的“髙等生物”或“髙级阶段”,倒更像是其原始低端存在者的奴仆和工具(譬如前述之DNA分子与生物有机体的关系,即有机体只不过是DNA为了自身的繁衍扩张和存续发展所制备的生存机器罢了)。说起来这还只是一个看似违反常识的表观现象,它的背后会不会隐藏着某种更深刻的自然律令或宇宙法则呢?

人体大观:自然物演的寄居形式

从宇宙的起源谈起。(热力学第二定律提示,能量分布的无序化即熵増过程是不可逆转的;爱因斯坦的质能转换方程提示,宇宙中的质量物态是奇点状态下的宇宙能量衰变或自然熵增递变的产物。若然,则质量物态的演化很有可能继续循着无序衰变的熵增路线前衍。只不过,它的演动方式与简一单纯的熵能递变在表现形态上势必大为不同,即,物化实体只能以“分化感应结构”或“分化一感应化一结构化”的残弱态嬗变系统来实现自身的存续过程。这段话太抽象,我换一个表述方式,就是说,物质是能量的衰变存在形态,因此宇宙物质的演化路径一幵始就注定要继续衰变下去,这个衰变进程就体现为无机物态的变构进程和生物物种的变异进程,而生物变异的衰弱化进程,从生理病理学的角度看,就是地地道道的畸形化进程,是谓“畸变”。)

即是说,既然生命是宇宙物态序列的后衍产物,则生物进化的“生理结构叠加序列”必与物演进程的“实体结构繁化序列”相一致。(看“粒子一原子一分子一细胞一机体”的叠加繁化结构:夸克、轻子和玻色子构成亚原子粒子,质子、中子和电子构成原子,各种原子再叠合相聚构成类型繁华的无机分子乃至有机大分子,有机大分子进而聚合为构态复杂的生物大分子如RNA、DNA和氨基酸等,至此细胞结构应运而生,单细胞进一步叠加聚合又缔造了多细胞有机体,后生生物的变异进化大戏就在这样一系列物演基础上得以开场。相应的,看生物进化的极致结构——人体,其生理建构以亚原子离子(胞膜极化和水电解质塑成内环境)、分子态代谢(能量代谢和组织更新的唯一凭借)、DNA编码(生命信息和遗传变异的决定因素)和多细胞分化(解剖结构和生理秩序的性状表达)为基础。显而易见,说“生命是宇宙结构的集萃”或“人体是生物结构的极品”应该是十分贴切的。不过,这也就注定了生命的微弱和人体的孱羸,因为生物及其人类毕竟都是自然递弱演化的终极产物。]

宇宙物演与生物进化共同表现出如下特点:

A.后衍者的时空分布递减。(即越原始的物态或物种,其在宇宙中的质量分布越大,衍存时效越长。譬如:奇性物态或粒子物态即暗能量和暗物质构成宇宙总质量的95%以上;原子物态构成恒星系;分子物态构成行星系;生命物态仅薄薄地覆盖于极少数行星表面。再看生物系:原始单细胞菌类或藻类构成土壤和水体生命的主体;多细胞生物族即全体动植物的质量总和居第二位;高智生物人类即便超量繁殖到危及自身生存的程度也照例只能忝列末位。而且,后位存在者的存在时间一定越来越短暂。凡此种种皆标志着衍存载体及其衍存形势的逐级劣化。)

B.后衍者呈现出递弱与残缺态势。(从元素周期表上就可以看出,前位元素坚韧而圆满,中位元素残缺而活跃,后位元素失稳而闪灭。碳元素的残化与活跃奠定了有机分子和生物系统的基础,此后的生命不得不续演这个由它给定了主题和情节的活报剧,于是就有了:单细胞生物的相对圆满与自足;多细胞生物的偏向分演与异养代谢;中级后生动物的两性分裂与社群组合;直到高等人类的智质分化与社会密构。倘若看表面,似乎后衍生物的属性和能力倾向增高,然而,这正是由于它们的生存形势日趋恶化,从而不得不提升自身的活跃度或能动性的一种无奈。

C.后衍者的稳定度及生存度倾向失灭。(即使无休止地提高其能动属性和智力潜能,到头来仍然无助于补偿高等生物在进化途中一路丢失的衍存稳定性或曰赓续生存度,结果是,越进化、越高级的物种,其畸变频率越高、病患种类越多、绝灭速度越快。不信你看:亚细胞病毒或单细胞菌藻生存了38亿年,迄今无病无灾、繁衍不绝:多细胞植物已见病恙,多细胞动物死灭纷纷;爬行类如恐龙者嚣张不足1亿8000万年而骤亡;哺乳类动物总体上才问世不足9000万年却绝大多数早己灭顶;而按照“线粒体夏娃”学说认定现代智人诞生于14万年前,则等于宣告直立人仅仅存活了300万年左右就统统灭绝了;就算这个假说还有待确证,你只要瞧瞧现代智人文明自戕、疾病猛增的那么个活法,就可以断言,他们的“好日子”大约已经濒临尽头了

总结:

(一)生命是自然物演序列的弱化存态,人体是生物进化链条上的至弱一环,由此决定了人类动荡的生存素质和人体飘摇的病态素质;

(二)“遗传”是生命接力延续的必须,“变异”是生物结构失稳的表现,由此决定了人体的生理和病理机制都一定导源于这个前期进程;

(三)变异是随机的,但自然选择是定向的,达尔文的“适者生存”说有问题,它预示着人体的“适应潜力”和“生理储备”不免趋于耗竭;

(四)这种趋势一直贯彻到人类文明化的整个进程之中,并呈现出愈加恶化的倾向,它预示着人体疾病必将随文明程度的提髙而暴涨;

(五)基于上述,即便人类社会专此设立应付这种变局的医疗保健机构,它也照例会成为戕害人体的新节点,尽管你还不得不依赖它。